XU尽欢

【关于《青城遗梦》的原始设定，因为作者本人记忆模糊，所以请务必以本篇的作者设定为准。】

得知秋生和自己父亲的这层养育之恩后，小海总会逗着晨晨管自己叫“小叔”。

晨晨气得一度不想理他，但这人现在借住在他家，而且每回都刻意背着秋生，她也不好在这年岁了还跑去给父亲告状。

不过这人算总不如天算，这回小海倒坐在椅子上“日常”逗晨晨的时候，被提前下班回来的秋生给听了个正着。晨晨很开心的对小海做个鬼脸跑了，徒留小海尴尬地面对秋生。

在人家的房子里住着还欺负人家的闺女，多少不太厚道。

小海摸了摸鼻子，从椅子上起来，对着秋生讨好的笑了。

秋生倒是没说什么，照样修整一番拎着买好的菜进了厨房，眼神示意小海跟进去。

忐忑地按着年长他许多岁的男人的意思，蹲在地上扒蒜的小海，听着头顶上的洗菜切菜声，思绪逐渐跑远。

这秋生看着高高大大，该不会有什么东北血统吧，老头子走之前也没说过这是从哪儿捡来的人……

我怎么就乖乖蹲着开始扒蒜了啊……

靠，东北男人，扒蒜小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心里的小人捂脸奔溃，小海暗自唾弃自己对上秋生就毫无办法。

秋生的话不算多，自打在青城镇把菁菁的事儿了了，就很快带着晨晨回来，半点不想女儿和那个戏疯子四爷来往。

这回也好好在小海的帮助下和晨晨沟通，把自己此前的顾忌都给孩子说明白了。

知女莫如父，再是没有血缘关系，秋生也是抚养了晨晨长大，相依为命二十年来，他再清楚不过女儿的想法。嗓子突然被毁失去了女主角的位置，而且还有可能是人为加害，还留在戏班甚至选择做“道哥”的她比起真的对戏剧的热爱，更多的是对于真相的渴望和被挤下属于自己位置的不甘。

自小在戏班子长大的秋生对这戏其实没什么好感，他见多了为戏痴魔的人那些可悲的下场。当初要不是晨晨确实继承了她亲母的天赋，他本不打算让女儿走上这条老路的。此番正好离了那地方，省得那已是戏痴的四爷为了戏再整些不知何处来的偏方折腾她的嗓子。

如今真相既明，嗓子也是彻底毁了，不如趁着现在岁数还小，早日谋点别的出路，倒是正好。

自打晨晨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回青城镇要参演这出戏，父女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聊天了。

恰是暑假，晨晨住在家里，连带个小海，三个人倒也把这自从晨晨上大学后就凄凉了些的老房子活出了烟火气。

一如现在。

「我打小儿没叫过老班主一声“爹”。」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吓得小海差点把手里的蒜扔垃圾桶里。

「什么？」

「老班主捡到我的时候，他自己岁数也不大，约莫有个十一二岁。那时候大家都过得苦，你爷爷嫌多我一张嘴吃饭，要你爹把我夜里偷偷再扔回去。」

小海听着这平稳的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索性就保持原样蹲着，不吱声也不抬头。

「你爹没答应。听你姑说还梗着脖子和你爷爷吵了一架，说什么“我捡到了就是我的，凭甚扔出去”，气得你爷罚他在后院站了一宿的桩。后头也硬是用自己的口粮把我喂大了。家里就他一个男丁，将来戏班子还要传给他，你爷也就摸着鼻子认了我的存在。

「等我长大了些，你爹也掌了事儿，我就一直在戏班子里打杂，帮着你爹做点事。说来有趣，我小时候你爹倒是想过要教我唱戏来着，被你爷爷吹胡子瞪眼得拦下了。说我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

说着这人好脾气的笑了，补了一句。

「我也不喜欢唱戏。」

小海心想，怎么就没天赋了，这嗓音条件多好啊，他就很喜欢听秋生说话，不过按唱戏的标准来说，确实缺了童子功，估计还是他爷爷那个老顽固到底不想传手艺给外人。

「我小时候是管你爹叫“哥”的。后来你爹成了班主，我到底是个外人，就也随着大家叫班主了。」

小海继续默默腹诽，八成是那会儿他老娘和他老爹成亲了，出来立了规矩。

「不过现下，你爹走了，几个姐姐也都成家，你家只你一个人了，我养晨晨是养，多你一个也成。你要不嫌弃，往后也这么住下吧，我赶明儿把书房收拾收拾，你以后可以搬进去住。」

秋生放下菜刀，净了手他也蹲下来，直视着还在想东想西的小海，抛下了这颗重磅炸弹。

「我知道你家底厚，不缺钱，但人总得有个家，这里你成家娶妻前都可以安心回来。……成家以后，这里也欢迎你。」

秋生心里很忐忑，他有八成的把握小海会同意，但他依然恐惧那余下的两成。

他这辈子很少为自己而活，只有两次决定是纯粹为了他自己。

一次是二十年前抱养晨晨，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青城镇。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他想要小海。

“他要给我一个家？”

小海愣住了，这是他没想过的事儿。这几天跟着秋生来这里暂住，睡在他家客厅，本只是一时冲动，是他自己强求。以为过不了几天就要桥归桥路归途了。让晨晨叫“小叔”，也真的只是逗她玩儿。

可秋生这人居然真的打算要当他的家人了！

「算算辈分，我和你爹同辈称呼，你须得叫我叔父。不过你看起来不太情愿，若是想叫我“秋生哥”也成。晨晨那边我去说。」

小海被这些话砸了给正着，恍惚着被秋生取走手里扒得惨不忍睹的蒜辦，提溜起来送到客厅沙发上，没能留意到秋生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

「你好好想想，我先去做饭。饭吃完了我们再聊。」

小海坐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伸手掐了掐自己细皮嫩肉的胳膊，扭头对秋生喊：

「秋生，我的房间要蓝色的床单！」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已经在运作，但秋生的声音还是坚定的传了出来。

「好，明天我去给你买！」

晨晨从卧室探出头，茫然地问：

「小海你喊什么呢？」

小海笑着蹦过去，得意洋洋的对晨晨咧开嘴笑得灿烂：

「我说，你得叫我小叔啦！」

看着晨晨难以置信的表情，小海笑得更开心了。

没准你以后还得管我叫小妈呢。

不过是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尖尖也好，晨晨也好，谁都可以，谁都行，遇见他之前，都能将就。一如这人生，得过且过，求个意外，再没以后。

但遇见他了，才知这花开是如此美景，雨落是如此浪漫，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他不愿他叫自己“半儿”，不愿自己和晨晨同辈，只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和秋生离得更近。这老好人性格软烂却执拗，真让他当了长辈，怕是这辈子都没有任何机会了。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秋生允诺自己也是他的家人，而且是同辈的家人。

他都能在秋生的房子里拥有一间自己的卧室了，还怕不能睡上秋生的床吗？

「唉，晨晨，你有没有兴趣出国去学服装设计？我记得你挺喜欢的，绘画基础也有，念个预科补补语言应该问题不大。」

「什么？」

「我二姐认识一个国外的教授，他应该可以帮你写推荐信，你准备准备去留学吧！」

「小海你说什么胡话呢？」

小海才不听晨晨问了什么，他花蝴蝶一样飘进了厨房，帮着秋生端菜到餐桌。

晨晨看着这人突然一副主人模样，对眼前的事情完全不能理解。

这种不理解持续到了一个月以后她拿着学生签证站在机场的安检口，看着爸爸身旁的小海，一脸长辈的姿态和她道别，而她则要咬牙切齿的说：

「爸爸再见！……小叔，再见。」

好在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一次隔着时差的视讯解答了她的所有困惑。

她那老父亲大清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她视讯，身后的属于他自己的卧室房门却突然打开，穿着不合身且她记得属于她爸睡衣的小海揉着眼睛出来，隔着沙发靠背就从后边环住了她爸的脖子，嘴里还嘟囔着：

「秋生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啊，我都被冷醒了」。

明显没睡醒。

晨晨震惊。

她火速把电脑合上，怀疑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但在她做好心理建设又一次打开后，小海还抱着她爹的脖子，而且这次她能清晰的看到小海脖子上的某些懂得都懂的痕迹。

感谢小海给他们父女俩送的顶配电脑。

以及，自家老父亲这老房子着火果然了不得，小海看着脖子上就没几块不红的地儿。

晨晨隔着屏幕与她的老父亲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多吃了二十年饭的秋生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托着小海的头对她眨了眨眼说：

「晨晨，我们下次再聊啊。」

然后飞速关了视讯。

合上电脑，她缓慢消化着受到的巨大冲击，觉得以前所以不合理的事都有了答案。

在青城镇，小海见了她爸就走不动道儿，后来还跟着住进了她家客厅。

她还以为是这小子缺爱，想抢她爸，没想到人家确实是想抢，只不过是想当她妈那种抢。

可以，很可以。

晨晨气笑了，她确信视讯关闭前，看到了小海嘴角的笑，她这位“小妈”压根就不是没睡醒，是故意过来给她宣告自己上位成功了！

她咬着手指甲，在卧室里踱步，感叹这才一个月多啊，自己可怜的老父亲怎么就沦陷了呢？一定是小海功力太强！

不行，她不能放任这种人在她爸身边！

刚想给她爸发信息，就先收到了他爸的短信。

「晨晨，他很好，我过得很快乐。」

晨晨突然失了动力，颓然地坐在了床边。

秋生是她的养父，是在她母亲不要她之后，把毫无血缘关系的自己扶养长大的父亲。

那个时候，他也才20岁。

别说那个时代，就是现在，一个没有学历，没有文化的单身小混混，扶养一个女婴有多难，她都明白的。

秋生其实长得不错，南方不算多见的大骨架，很能撑得起衣服，看着就可靠。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和他结婚生活，但秋生都没答应，怕这些人对她不好。

一个人抗起了所有的重担，给了她一个幸福的成长期。

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是为了她而活。

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想要的，她该阻止吗？

她该因为自己的主观臆断去阻止吗？

“爸爸说他很快乐。”

她回忆起在青城镇，秋生第一次见到小海时的表情。

他喜欢他的，他纵容着小海在自己身边。

看着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带了笑。

当年追求她爸的那些人里也有长相不输小海漂亮的。

秋生，没多看一眼。

她该相信她的父亲，她该支持他的幸福的。

晨晨想了想，回复秋生：

「爸爸，祝福你！等我假期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吧！」

然后切开了一个很久没有单独聊过的联系人界面——小海：

「我相信你。」

小海果然是清醒的，看到晨晨的回复，先仰头抱着秋生的脖子亲了一口，才继续枕在对方的腿上给新晋“女儿”回短信：

「定不负所托。」

「还睡吗？」

「不睡了，再躺腰更难受。」

「那我给你按按。咱们等会出门，我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那家灌汤包。」

「好～我吃完也正好去学校，毕业论文开始选题了。」

后面的声音渐渐隐没在了俩人的唇齿间。

真奇妙，明明认识也没多久，住在一起也就一个月，却像是从来都在一起生活。

想带对方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想给对方分享自己琐碎的小事。

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本该如此，似乎一直如此。

秋生和小海，就该这样。

世界瞒着你的名字，直到我遇见你。